时间:2006.05.22.(星期一)Pm3:30~5:00
场地:南京师范大学·杏林校园·图书馆大会议室
* 横断标语内容:「熱烈歓迎本多立太郎莅臨我校演講」
人数:600人(定员约300人)
组织:原历史系主任·张连红教授
* 张教授曾亲自到机场迎接本多,当面邀请老人前演讲
翻译:朱弘(独立制片人)
説明:南京师范大学(原金陵女子大学)因为和美国的密切关系,在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立即被日军占领,成为日本陆军第15师团司令部。而本多立太郎就是该师团第51步兵联队的士兵。本多在驻扎金坛·下新河镇期间,因为上官的命令而亲手刺杀了1名新四军俘虏(全部被害俘虏共10名)。经过金坛民间人士范学贵和住居日本的独立制片人朱弘整整一年的努力,被刺杀的10名新四军烈士的埋葬地被发现了。5月17日,本多来到了当地,在被害新四军的墓前献花并下跪,表达他的忏悔。
第一部 开场介绍——副校长·陈章龙教授讲话
第二部 本多老人的演讲内容
第三部 本多老人与学生们的交流(提问时间)
第四部 最后总结——组织人·张连红教授讲话
本多演讲内容
本多:各位你们好!(掌声)
现在坐在这里,我回响起来的只有一件事,三年多以前,我在东京的早稻田大学也和学生们在一起有过一次这样交流的机会。早大的学生们也和在座的诸位一样,都是非常年轻、活泼、充满朝气的一代。
我特别喜爱年轻人。(掌声,本多微笑致意)
现在请允许我讲一讲66年前我穿上军装来到中国的这一段事情。尽管是非常难以诉诸言语的话,可是也希望在座的能够谅解和理解。这样的话对大家诉说,对我个人来说也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但为了今后中国和我们日本两个国家,今后如何更好的友好的去相处和交往,为了这个我来了。在此,我事先和大家说一下,我不代表国家,也不代表政府,也不代表哪个市民团体,我仅仅代表个人,我一个人来的,我只代表我自己。
所以说,我从现在开始讲的话并不是说代表国家意志什么的。大不了就是一个日本人自己的话。希望大家事先了解了之后,听我往下去说。
我1914年生于北海道的小樽市。20岁的时候来到东京在报社工作。白天我在报社干活,晚上就到早稻田大学上夜校。很遗憾,我早大的学业因为战争不得不中断了。
1939年,我这个故事就是从1939年5月开始的。
我在我非常严厉的上司和前辈的鞭策下,谨小慎微的开展着自己的工作。尽管我不是一个好学的人,但在工作上我好象还是比较勤勉的。
在5月的某一天,我公司的上司把我叫去了:“本多,你的电报到了!”
我顿时浑身紧张,身上的血就象从脑门上一下子压到了脚底一样,我浑身开始战栗。为什么呢?因为电报到的时候,意味着你明天必须去部队报到。当时,日本已经在中国发动了战争。首先,就是“9.18”满洲事变,柳条沟(喝水)。
每天每天,有很多的士兵被送往前线,也就是大陆。每天每天,都会传来捷报:我们赢了,我们打胜了。总是说在哪里全面胜利了,在哪里把敌人消灭了,净是这样的新闻。
但要说我们打赢的话,战争早该结束了。可战争根本没有结束,结果是战火一步步扩展蔓延,从北边蔓延到了北京,然后到了上海、南京,随后还有广州。一步一步的,战火蔓延到了全中国。(好象是叹气)
所以说,当电报到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将是一名军人,一名士兵了。我就不得不马上回到北海道,穿上军服,成为一名士兵。这时候我突然悟到一件事,发现自己必须去做的一件事。
啊,我还得跟一个人去道别。从我20岁到东京,到我25岁,整个5年时间,我必须去道别的人有那么一到两个。到了那天黄昏的时候,我猛的向一个地方跑过去了。
那是繁荣的银座背后,一个小小的喝茶的地方。当我把门推开,人正要进去的时候,当时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在那个昏暗的屋内,我正想找的,正想告别的那个人,恰恰就站在门口,好像在等着我。
那个人就是店主的女儿。她人挺瘦,轻轻捏着手,两眼低垂着,看着地面。后来,她端着杯子一颤一颤走过来,到我跟前放下杯子,然后就站在面前注视着我。来到东京的5年之中,我经常来这一个店。这里有什么吸引着我的呢?有3个美好的享受,一个是我爱喝的咖啡,一个是我喜欢的音乐,还有一个,就是我默默关注的一个小妹妹。
一个男声:我们不是在这听你在这叙述的!赶快说你战争的事情!(全场骚动)
本多:很遗憾,我现在说的就是战争的本质问题,这就是真正的战争。
(提高音量)战争是什么?真正并不是一枪一枪,一炮一炮,互相对着干,那不是战争的全部。在战争开始的时候,哪怕在战争进行的背后,会发生很多很多细小的悲剧。(会场安静)
然后我们就这样默默地坐下,互相凝望着。而最后她好象又想起了什么,站了起来。我将要回到故乡成为军人这件事,我还什么都没跟她说,一言还未发呢,但她好象已经全部知道了。为什么呢?
因为当上士兵的话,在被征召的时候,你首先要把自己的头发剔成那样。我就在自己报社楼下,地下室的理发店里把头发剪了。她望着我的脑袋,我想她似乎立刻就明白了:我将成为一名军人。
她对我说:“你稍等一下。”然后就蹭蹭蹭地跑到后台去了。
当我把眼睛闭上,开始默默地沉思的时候,店里弥漫的音乐曲子变了。
我非常喜爱的旋律开始响起,那是法国作曲家拉威尔的《波莱罗》,一个非常流行的曲子,在座的各位应该都知道。
那是我非常喜爱的《波莱罗》。哦!她原来是为我专门播放的,我在内心极其感动。啊!《波莱罗》,我人生中的最后一次《波莱罗》——可能到此就该结束了。
当我觉得旋律快要结束的时候,可随之这曲子又回响起来。
哦,原来这是第二遍。这种感觉就像那种向我道别的话语,深深弥漫着,刻进了我的内心。
我紧咬牙关,拼命想忍住自己的泪水。就在这时候,这个曲子又哗地……。在我觉得音乐应该结束了的时候,旋律再一次回响。已经是第三回了,我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我叫道:“到此为止吧!感谢感谢,我明白了,已经足够了!在座的其他客人,给他们添这么多麻烦已经够了,不要再这样了!”
可那女孩子却带着一种非常那样的声音说:“不管怎么样,希望你活着,健康地好好地回来。希望你一定活着回来。”我当时只能低着头,默默着表示一下:“嗯!”
于是我回到了故乡,经过了三个月的新兵训练,学会了拿枪,学会了做操,最后拿着枪来到了中国。
(注释:可能是因为突然被打断的因素,本多忘记了这样一段叙述:美军于1945年3月10日对东京进行了大规模的无差别轰炸,位于银座的那户人家也全部罹难。根据日方记录,那一天东京的死亡民众达10万。作为“尾声”,他在日本每次演讲都会提及。)
1939年的8月,我抵达了南京下关码头。那是在南京大屠杀的一年半之后,当时的下关已经清理得非常漂亮干净,一点没有以前战争的痕迹和大屠杀的痕迹。然后我坐卡车去了金坛,在金坛开始了正规的前线军人的生活。
如果有人问我,战争是什么?我将这样回答他:“战争就是分离以及随后将至的死亡。”
首先就是分离。随后将是死亡在遥远的彼岸等待着我们。当然,是无数的死亡。
有一天,我们扛枪行军,然后开始休息。我们就坐在路边,战友间开始了交谈。突然,对面跟我说话的人“唔”的一下!怎么回事?我抱着他的肩膀把他扶起来,就看到子弹从他的咽喉底下穿进,从脖子后面穿出。前面进去的弹孔只有这么一点点大(手势),而出孔则有这么大,血在呼呼地从后面往外冒。我赶紧把他抱起来,跟他说你一定要挺住。随后把他扛在肩上,马上滚到路边。“卫生兵!卫生兵!”我就拼命的叫。
可是他,应该已处于当场死亡的状态。
其实死掉的他还算是运气好的。
如果说死了算是好运气,这讲起来恐怕有点奇怪。他就死在我们阵地附近,他是在阵地附近被狙击而死的。然而还有大量的人将要组成大部队,一步一步地前往大陆的深处去战斗。在那些深山密林之中,当战斗打响,那么战死者就会必然的出现。
当然,我们会尽力把他们的遗体烧成骨灰带回来。可无论如何带不回去的情况也是有的。
那么该怎么办呢?只有一个办法,用刀把他的小手指切下,作为他的分身带回阵地。而剩下的躯体只能就这么埋在山林里。
所以说,在中国广袤的山河间,无数没有小手指头的尸骨正在腐烂着。
(嘘声一片)
这就是战争。(嘘声更大)
当然,我也差点死掉。有一天,我扛抢走在路上,突然间我感觉到猛烈的撞击,好象谁要把我胸膛往外面拽出去,然后我的身体就自然偏倒,这样一个趔趄,哗的就飞出去了。我首先的反映就是:“完了”。
周围伙伴一起叫喊:“啊呀,本多被打中了,赶快冲上去救他!要挺住!”
可是当我冷静下来,却发现自己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这仅仅是因为幸运!我的军服里面还有一个兜,这个口袋的盖子上有两颗纽扣,金属的。那金属的纽扣被打歪了,上面留下一个弹痕。
子弹从那个方向飞过来(手势),击中我的纽扣,然后改变方向飞了出去(手势),为我留下了一条生命。如果子弹的角度稍微偏一点点,今天我能见到各位是不可能的。
这就是战争。
可是,在战场上还有比死更可怕的事。
一天中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