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杰在劳工纪念碑前讲述当年悲惨事

    75岁的李良杰老人于今年7月12日至7月17日赴日，在日本福冈法院就日本政府在侵华战争中对中国人民所犯下的罪行，和日本三井矿业公司在侵华战争中非法使用、奴役中国劳工的罪行提及诉讼。这是第一次出庭，李良杰和81岁的崔书进算是当年劳工的代表。这次的赴日只是在司法程序上，向福冈法院提交相关证据，由福冈法院展开调查。什么时候宣判还要等待福冈法院的通知。

    17日，李良杰老人一下飞机就给我打了电话。他很激动地告诉我：“60年前的7月，我被抓到日本福冈当劳工。那时，我15岁，没想到，事隔60年，再能迈进这片土地，就日本国政府和三井矿业公司在战争中的罪行在福冈法院提及诉讼，真是感慨万千。”

    我和李良杰老人是老朋友了。两年前，我就在《人民日报》人民网上以《一个想写书的老人》为题，写过对他的采访记。这几年来，我组织亲历过抗日战争的劳工、老战士去社会各界演讲，每次都叫上李良杰老人。今年7月7日，是卢沟桥事变67周年的纪念日，老李还在《北京人民广播电台》《人生热线》节目中讲述了一小时，自己在日本国当劳工的悲惨经历。我发现，“演讲”也有个锻炼的过程，老李就日本国在侵华战争中的罪行，以及战争亲历者的身份四处演讲，居然越讲越好起来。

    谈及这次如何能去日本国起诉，老李拉开了话匣子。

    老李首先肯定，这次能再次赴日，日本国律师起了很大的作用。日本律师甚至自己出了中国劳工赴日诉讼的路费。为此，他非常感谢日本律师。

    另外的关键人物就是大名鼎鼎的康健律师。康健律师是北京《方圆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多年来，她和她的律师事务所一直在为中国劳工的司法诉讼方面的事务在奔忙。2002年，康健律师主持的一例案件胜诉。当时，中国中央电视台做了报道。老李看了电视台的新闻后，马上就通过114找到方圆律师事务所的电话。律师康健当时告诉老李：“别着急，等机会吧。”2003年3月7日，日本国福冈律师团到中国就日本国发动侵华战争中所涉及的劳工人物进行调查，那时，日本律师立木先生在方圆律师事务所的协助下和李良杰取得了联系。这次，老李赴日起诉，出庭的就是立木律师。

    老李说：第一天到日本，主要是日本律师听证。第二天是和律师一起核对诉讼资料。第三天，出庭。第四天，故地重游。老李说，这次能在福冈地方法院起诉，日本律师和福冈各律师事务所都起了很大的作用。诉讼前后，《西日本电视》的记者一直在跟踪拍摄。

    我问老李事隔60年作何感想？

    老李说：“60年前的今天，福冈是个破烂的城市。那时福冈四处是黑烟，人们过着低下的生活。今天的福冈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城市。60年了，我看到福冈人仍然有种很熟悉的感觉。我甚至感到福冈和中国其他的城市没有什么大的区别。”老李是中国河南人，他感到“福冈绿化的远不如河南的郑州市，差得远了。因为，没有树。”老李大为感兴趣的是日本的食物。老李在日本吃的是盒饭，每餐大约有20种各种菜肴。这种食物在日本人看来很平常，老李却“友邦惊诧”起来，他认为这样进食符合营养学的理念。60年前，老李和中国苦难的劳工们每餐只有两个小馒头和一碗菜汤。老李对日本国民遵守交通规则也大加赞赏。

    在福冈法院出庭后，就是日本市民的听证会。在参与日本市民的交谈中，老李发挥了已经在北京训练已久的演说才能。他用自己的亲身经历阐述了对日本在侵华战争中所犯下的罪行进行了逐一的剖析和批判。老李说：他第一次被侵华日军抓劳工是在13岁那年。第二次被侵华日军抓劳工是在14岁那年，15岁时日本国战败，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后他才在战争结束后回到祖国。老李说，在天津集中营等待上船前往日本的一周里，就有25%的人被打死、饿死、病死、渴死。在赴日的货船上有十几名中国劳工在疾病中死亡被抛尸大海。

    老李说：在福冈三井矿山天井矿业所第三坑服苦役期间，中国劳工病死、饿死、工伤死亡五十几人，可福冈中国劳工死亡纪念碑上只雕凿上26人的姓名。老李说：

    “在我们中国的土地上，杀了我们的人，放了火，还不认帐！还说有什么时效性！这就是战争的罪行！”老李作为战争受害者表明态度：“什么时候认罪了，才算是完了。”

    老李的讲话使到会的日本听众大为感动，他们纷纷和老李照相留念。有个教师握着老李的手说：我一定要把真实的历史告诉给我的学生。

    有近百人一起陪同老李去看60年前中国劳工当牛做马的旧矿址。当年的煤矿早就不见踪影了，有的，只是在原址上由日本各界人士为中国死难劳工立的纪念碑。

    抚摩着中国死难劳工纪念碑，看着曾经是熟悉的难友姓名，老李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了，他跪在墓碑前放声大哭起来。日本朋友举座震惊，立木等日本律师急忙搀扶老李，安慰老李。立木律师76岁，老李75岁。老李对我反复说了多次：立木律师是个充满人情味的人，是个充满同情心的人，是个充满仁义道德的人物。

    应日本朋友之邀，老李在中国死难劳工纪念碑前发表了即兴演讲。

    老李说：“当年福冈三井矿山天井矿业所第三坑的日本所长叫古本，当时有50岁，活到现在也有110岁了吧？他看我只有15岁，就让我当他的勤务员，这样就可以不用下井了。殊不知我不买他的帐，我爷爷教我做人要有骨气！所以，我说：我不伺候你！我要下井挖煤！几个日本工头看我一个小孩竟然胆敢蔑视日本人，就毒打我一顿，并在重要犯罪的木笼里关了我三天四夜。我当时浑身是被殴打的伤痕，而且，饿到了极点。我当时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我打算从煤矿的高处跳下去。这时，有个中国劳工向我走来，他搀扶起我。他叫王吉栓，是河北人，30岁，是个美男子。他说：‘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能活下去！日本军国主义一定会被打倒！我们一定要报仇雪恨！我们一定能回到祖国、回到故乡去！’听了他的话，我感到有了一丝活着的希望，我顽强地活了下来。”

    老李说：“可是，王吉栓却死在了日本！一天，收工回营地。路上看见一片菜叶，王吉栓急忙把菜叶上的土擦掉，就把菜叶放在了嘴里。不巧，让日本工头儿看见了，三个工头儿一起用铁棍打，不一会儿，王吉栓就断气了。”老李现在还认为王吉栓是他的大恩人。

    60年前血与泪，60年后悲与情。人生有几个60年呢？75岁的李良杰老人，正是在他人生所经历的悲欢离合中，体味着人间的沧桑；体味着人世间曾经有过的血与泪，悲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