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我懂事以后,我才知道,我的名字来源于一个名叫"阎雷"的人。
阎雷,这个名字,对于国人来说一定是非常陌生。因为,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抗日战士,是在腥风血雨惨烈悲壮抗战中,牺牲的几千名中外空军飞行员中一位普普通通的飞行军官。然而,他的名字对于我来说,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这个名字伴隨着我的出生、成长直至一生。 一九四三年农历五月二十九日,天气很热。大约在中午時分,我出生在四川省長江边上,一座四季分明宁静闭塞的小城---江安县东街名叫“乃庐”的大院里。我岀生時,父亲没有在母亲的身边,而远在印度的腊河机场空军基地(今属巴基斯坦即拉合尔)的空军军官学校印度分校,担任学校主任办公室秘书兼飞行教官,负责训练在美国培训结束后,陸续返回腊河基地的几期中国空军飞行人员。训练结束后,这些空军人员陸续通过著名的“驼峰”航线回国,编入中美空军混合团,与美国空军人员一起投入抗击日本侵略者的战斗。父亲虽然不在母亲的身边,亲眼目睹我的出生,然而,我的名字——“张邦雷”,还是父亲亲自给取的。名字中的最后一个“雷”字,原来是父亲为纪念他空军军官学校同期挚友、一九四二年六月四日牺牲在抗日战场上年仅二十四岁的阎雷叔叔。
退休以后翻阅有关资料我才知道,在南京抗日航空烈士公墓陵园,虽然在墓墙上有阎叔叔的名字,而且还安放有一块阎叔叔的墓碑 ,但他牺牲后真正安葬的地方应该是在昆明。于是我几次前往昆明,与云南省飞虎队研究会的有关领导和专家座谈交流后,终于找到了阎叔叔的安葬地---昆明长春山:中国空军抗日战争殉国将士墓
据记载,当年牺牲的美国飞行员和中国飞行员都在当时被隆重地安葬在昆明的墓地。
查阅资料得知,当年的飞虎队公墓在昆明东郊小麻苴,龙树庵附近。1943年后,龙树庵后山被建成了飞虎队公墓,除雷允、缅甸、驼峰航线(怒江、独龙江、西藏)、印度之外,在云南空战和坠机牺牲的飞虎队员的遗体,均在此安葬。
美国飞虎队员斯科特在《上帝是我的副驾驶》(God is my Co-pilot)一书中写道:“后来在江西吉安找到了埃利亚斯的遗体,在那里入殓,运回衡阳基地,然后再运往昆明。在昆明有一块墓地,专门用于安葬牺牲的美军人员。墓地在一个佛教的小寺庙旁边,美国人把这个寺庙视为一个教堂。葬礼是最令人悲哀的时刻,由随军牧师主持追悼会,念祷文,把盖着国旗的棺木放入云南的红土地里,墓穴顶部盖有一块青石板,一个伙伴长眠此处;此时一队飞机飞过墓地上空,低沉的马达声向他们致敬;墓碑整齐的排列着,有一个墓穴空着,是为下一个伙伴准备的。”这个佛教寺庙,根据环境被推测就是龙树庵。
在另一位飞行员的妻子的回忆录中写得更详细,她叫奇克·马尔斯·奎恩,丈夫小劳伊尔·斯图尔特·马尔斯在驼峰航线上牺牲。“由昆明的棺材铺提供上好的柏木棺材,制作一个十字架和两个金属牌,金属牌上用英文写上牺牲者的姓名、级别、坟墓的排数和序号。金属牌一个系在牺牲者的衣扣上,一个系在棺材上,十字架则立在墓前。”当时下葬的规格应该是很高的。
记载中,公墓安葬着中国的飞虎烈士包括志愿队翻译、地勤人员,驼峰航线的中方驾驶员、乘务员,中国空军战斗机和轰炸机驾驶员等,牺牲的中国飞虎队员亦用上好棺材装殓。公墓前则竖有青石碑,刻有名字、职务、牺牲时间。每尊坟墓高出地面约40厘米,排列整齐,具有西方公墓风格。美方的坟墓每排约15尊,约有20排,总数有250至300尊。中方的每排约有20尊,约有25排,总数500尊左右。
抗战胜利后,美国飞虎队烈士的遗骨被美方取走,运回美国。取走的时候在每个空墓穴旁都插上了一面美国国旗。但中国籍烈士的墓却没有得到善待。
龙树庵当地的老百姓回忆:“1953年,因建设需要,当地村民把烈士的棺木挖出来,连同墓碑一口一口地运到几公里外的长春山上草草埋葬。1958年‘大跃进’大兴水利建设的时候,这里的墓碑被生产队全部取走运去修水库了。1980年代后期,这些烈士棺木又被盗墓贼全部撬开。”
一份报道中提到,昆明省飞虎队研究会2007年寻找到的长春山迁葬遗址中,看到的是他们在荒芜的乱坟岗,散落着数块墓碑,其中有的已经残缺不全,上面的碑文中依稀可见“空军第五路司令部立”、“空军军官学校特务营”、“烈士之墓”等字样。破败的烈士墓似乎曾在媒体上引起强烈反响,最初的“飞虎墓地”碑,就是飞虎队研究会立的,影响之下,烈士墓得到社会关注,政府承诺会重修和保护这片墓地。
昆明长春山普照村,这是不多的报道中提及的具体村名。沿着窄小的村子一路徒步,尽是上坡路,一直进入了青翠满罩的山里。
这是一块黑色的大理石长碑,中间书写:“昆明。中国空军抗日战争殉国将士墓”,左边写着墓志:
昆明中国空军公墓始建于1938 年,原位于小麻苴村龙树庵东侧,是抗日战争时期全国设立的8个空军公墓之一。该公墓安葬有抗日战争时期隶属于中国空军系列的中央空军军官学校,美国志愿队(亦称“飞虎队”)、航空第五总站、空军第五路司令部等单位在对敌斗争中英勇牺牲或因公殉职的100余名官兵。
抗日战争胜利后,安葬于该公墓的中国空军美国志愿队飞行员的遗骸起运回归美国。
1954年,由于建设需要,小麻苴村中国空军公墓迁移至长春山现址。据相关资料,迁葬于此地的墓计有80余冢。因历史原因,疏于管理,墓家遭到损毁。
为缅怀抗日战争中牺牲的英烈:,昆明市人民政府决定重修长春山空军公墓,定名为“昆明。中国空军抗日战争殉国将士墓”
抗战英烈永垂不朽!
铭曰:
滔滔滇海 莽莽青岭 抗战英魂 安息于兹
民族气节 高山仰止 前事不忘 后世之师
昆明市人民政府
2014年4月
右边是“昆明·中国空军抗日战争殉国将士墓” 部分官兵名录。“鉴于史料缺失的原因,本名录仅收集了抗日战争时期原中央空军军官学校在昆明及附近地区牺牲的部分官兵名录,他们原安葬于小麻苴中国空军墓地,1954年迁葬于长春山。”传闻中原本有500将士,不知何数。
当地老百姓讲:“1949年以前,小麻苴的墓地每年清明有很多人来祭扫,哭声漫天,解放后,由于这些亡者身份特殊,就没有人来祭扫了。加上他们当中的许多人是空军学校的学员,牺牲时也只有二十岁左右,大多没有后代。”当他们的父母不在人世以后,这些年轻人也就永远地被遗忘了,像今天,连个名字也没有。
曾经整齐庄严的高规格坟墓,在几经损毁后,只有残留的无名尸骨收集到一起,变成一个合葬墓,无声地静静伫立。
我怀着十分崇敬的心情翻过崎呕不平的山路,终于到达中国空军抗日战争殉国将士墓地,眼前的情景冷落凄凉让人十分悲伤,特別是看到墓墙后巨大的合葬墓,我更是五味杂陈一声叹息。让我惊喜与欣慰的是,瞻仰名录時,“阎雷”的名字赫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并作了简要的介绍。我抬头眼望蒼天,心里默默的念道:阎叔叔,作为您的后人,我来祭拜您,愿您在天堂一切安好!
历史资料:中国空军烈士墓地中的飞虎队员墓(云南省飞虎队研究会)
作者简介:
乃庐ZBL(张邦雷)退休工程师,1943年5月29日(农历),出生于四川省江安县东街乃庐大院(祖父张乃赓宅院)。1961年9月中专毕业后分配至南京橡胶厂工作,历任車间付主任、南京市橡胶工业研究所付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