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十余年，我们国家进入了高速发展时期。城市面貌日新月异，农村地区的城市化也如火如荼。然而，大量的抗战遗址也在各地改造旧城、修建新城的浪潮中被破坏、被摧毁了。沈阳的北大营消失了，冀中地道战的遗址，遭受很大的破坏，娘子关、阳明堡等，也都已埋没在荒野之中了。被国际联合调查所确认的利济巷慰安所遗址，其保护与否更是在争议中被拖延了5年，不仅没有任何进展，反而在大年初一遭受了祝融之灾。

    利济巷慰安所遗址是已故南京大学教授高兴祖告诉我的，1996年，笔者曾与高教授一起踏访过该处遗址。2003年3月，旅日传媒人朱弘等再度查证了该处遗址。是年10月，笔者以中国慰安妇问题研究中心的名义，向朝鲜和日本方面发出邀请，以当年在利济巷受害的幸存者朴永心老人为中心，组成中国、朝鲜、日本三国联合调查团。11月20日下午，82岁的朴永心的轮椅被缓缓地推进了利济巷，她指认了利济巷2号就是受害之地。

    1939年8月，朴永心17岁时，被日本警察从朝鲜家乡骗到中国成了日军性奴隶。后来，朴永心才知道受害地是南京。2003年的联合调查，确认了“怀孕慰安妇”历史照片的真实，印证了美国国会所藏1944年9月关于朴永心被捕审讯记录的可靠性。可以说是战后“慰安妇”历史调查的重要活动，也是国际社会在“慰安妇”问题方面的一次成功的合作。这一调查清楚地表明，“慰安妇”这种性奴隶制度是制度化的战争犯罪，这也正是2007年美国众议院通过谴责日本实施性奴隶制度提案的根本原因。遗憾的是，朴永心老人没有看到这一天，更没有等到日本政府彻底认罪、承担赔偿的这一天。2006年8月7日上午，她在平壤附近的一个小村庄里，平静地离开了人世。

    朴永心生前非常希望能保留利济巷遗址，她曾说，拆了，日本右翼最高兴。然而，在2008年2月5日大年初一的凌晨，过于密集的烟花爆竹引燃了利济巷2号，大火经过一个多小时才扑灭，这座建筑的门窗严重损坏，屋顶被烧塌了，外墙已经漆黑一片。

    据说江苏省和南京市已确定了南京四五处“慰安所”遗址保护名单，利济巷2号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处。这次火灾说明有关部门的保护速度实在太慢。如果再不赶紧采取补救措施，利济巷遗址是很难保全了。

    令人非常担忧的是，如果战争遗址都消失了，明天，我们拿什么去记忆战争？

    卢沟桥、长城、延安宝塔、四行仓库、平型关、台儿庄……它们承载着我们抗战的记忆，不屈的抗争，民族的光荣，是永远不应该损毁的。同样，南京大屠杀遗址、平房七三一部队驻地、利济巷慰安所遗址等，刻印着日军的暴行，苦难的痕迹，也需要保留，以警示人们。

    中国是日本“慰安妇”制度最大的受害国。保留像利济巷这样具有特殊意义的慰安所遗址，并建立“慰安妇”纪念馆，其意义不下于保护奥斯维辛集中营遗址，这也是今日中国人责无旁贷的使命。

    行文至此，想起了英国诗人邓约翰的那句名言：“丧钟为谁而敲”。笔者将他的这段布道词引录下来：

    没有人是一个岛，自给自足；每个人都是大陆的一部分，整体的一个片段。如果一块土地被海浪冲走，则欧洲的损失，正如冲走了一角海峡，冲走了你朋友的田庄或是你自己的田庄。不论谁死了，我都受损，因为我和人类息息相关。所以不要派人去问，丧钟为谁而敲。丧钟为你而敲。

    所以，不要以为我们身边的历史，那些曾经受侮辱和损害的人，是一些陈谷子烂芝麻。她们的尊严和荣誉，与我们和我们后代以及人类的尊严和荣誉，息息相关。为了不让这样的人间悲剧再现，个人、团体、社会、国家、乃至世界各国都必须关心这段历史，我们每个人都必须正视还在延续并影响着历史的抗战遗址。 

    （苏智良  教育部研究基地上海师范大学都市文化研究中心研究员、中国慰安妇问题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