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序:
这个叫作"四方楼"的建筑的所在地正是侵华日军第731部队研究生产细菌武器的大本营。其残忍罪行已被全世界广为了解。
除此之外,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另一些鲜为人知的秘密被陆续披露,其中包括:侵华日军荣字第1644部队在南京的部分罪行;以及这两支部队在浙江,湖南(宁波市、常德市、衢州市、义乌市崇山村)等地进行细菌战的事实;还有侵华日军波字第8604部队在广州(毒杀香港难民)的罪行,等等。
侵华日军细菌部队究竟在中国进行了多少次细菌战、杀害了多少中国人、又留下多少遗害和隐患?至今仍然是扑朔迷离。但是,1931年到1945年,他们在中国的二十几个省区成规模地使用细菌武器至少36次以上,给中国人民造成了巨大的灾难。
词:据现在掌握的资料看,1940年-1942年,石井四郎领导第731部队和荣字第1644部队在我国华东地区实施的3次细菌战中,受害最为突出的当属浙赣铁路沿线的城市和村庄,这些地方也正是中国原告最集中的地方。
词:据森正孝先生几年前的调查统计:
森正孝:首先是江西广丰,之后是江西玉山,玉山的受害情况特别严重,然后是浙江的常山,常山有五千人死于细菌战,之后是江山,在江山,日军将沾有细菌的糕点发给老百姓吃,然后又是衢州,这里的受害情况非常严重,据了解,有五万人死于细菌作战。
词:这是衢江边一座古老的小城,素有"四省通衢"之称。古为越国之地,东汉始建县,唐武德四年(公元621年)始设衢州。在距今1000多年历史上,从未发生过大范围的传染病。
词:住在城门附近的老人们还清楚地记得60年前的那场灾难:
黄运兴:天上当时投下来还有附近的人看见,天都黑掉了,比下雨还要大,瓦背上,地上都是,手都可以罗起来,跳蚤,麦,还有黄豆,都是粮食,粮食(和跳蚤)夹在一起的。
词:首先发病的是住在老城门附近罗汉井和柴家巷的居民。
邱明轩:日本侵略军的飞机撒细菌,就这一带,这片范围,发病也最多,死伤也最多,这一带开始发病是八条巷,街巷八条,以后再发展到五十六条街巷,再发展到农村。
黄兰珍:当时日本人丢下了细菌,细菌(混在)小麦里,小麦里混着什么跳蚤啦、老鼠啦,跳到人的身上,人就要死亡,死亡了以后,我家里在家一共有九个人,九个人全部死亡了。
词:这座古庙当时是临时隔离病院之一,程秀芝的姐姐是被隔离在这座破庙里的病人之一。
程秀芝:我姐姐就关这里第二间,以前不是这些东西,都是竹帘。(痛苦得)连睡衣也抓破,真可怜。人在病床上翻来翻去,脚往墙上踢得轰轰响。我站在那里只晓得哭,我对妈妈说,我们这一家真可怜。那个情景,讲起这些事情我心里都酸。
词:她的姐姐死后连棺材都没有。
程秀芝:也没有什么东西把她盖着,就用?子卷一卷,两个人(把她)抬出去。两个人都穿白衣,白帽子,口罩戴起来,一个抬头一个抬脚,这样抬出去。到现在为止,她尸体埋在什么地方我们都不知道。
词:曾经多年担任衢州市卫生防疫站站长的邱明轩医生,积累了大量有关日军罪行的史料。
邱边讲边翻开档案:(当时中国)第三战区司令部,就打了一个电报给衢州,严密封锁,你衢州自己要把疫区严密封锁起来,预防蔓延。他(们)就下了这么一个指示,每天报道,把这死掉人的名单都登在报纸上,见报。
词:衢州鼠疫迅速扩散,感染而死的人数至少在1200人以上。这位叫杨惠风的死者,他的儿子正是起诉日本政府的原告之一。
杨大方:(杨惠风照片、一家人照片)我父亲在1941年3月下旬发了病,当时他发冷,发热不想吃饭,当时淋巴结肿大,两个腿的夹沟处肿的很大,我当时9岁,我父亲那时39岁,我和父母是住在一起的,请了个医生,也没什么办法,结果不到一个礼拜我父亲就去世了。当时政府就把我们家里封锁了,之后就把我和我母亲赶到这个船上隔离了,在这个江上有个船,就赶到这个船上隔离了。
邱明轩:当时老百姓不懂疫情,全家隔离,他很害怕,所以疫情都不报,不报那就往外跑,跑到乡下,病情就扩散到乡下,所以最后就造成13个乡镇都有鼠疫流行。
(吴照片)词:当年住在乡下的吴世根与日本鬼子有着深仇大恨,长大后就是为了报仇,参加解放军当了飞行员。
吴世根:1941年5月30日,我这个弟弟就发高烧,脸上发紫,淋巴肿大,脸上发紫难受,有时难受得又哭又叫,一双手的手指头都抓破了。后来不到一周时间就死了。死了不到三天时间,我不到两岁的妹妹又传染上了,传上以后,不到五天就死掉了。
邱明轩:当时政府就通知了,学校停课、商店一律关门。鼠疫病人送隔离病院,家属也要留检。这样子火车到衢州也不能停,汽车到衢州都不能停,城里买菜也买不到,老百姓都关了门,不敢出来,造成一片恐慌。
吴世根:死掉去埋葬,还偷偷拉出去葬,还要求人家,葬到哪里,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邱:当时采取措施不光是打防疫针,还有疫区封锁,把发生鼠疫病人的房子烧掉,还有交通管制,棺木管制,因为怕他偷偷摸摸去埋掉,要统一埋,由防疫委员会统一埋。
词:花园岗就是当时埋葬死者的坟场。
邱声:挖个洞,深挖7尺,两米五左右那么深,就这样埋下去,没有墓碑,埋一个插一个牌子,又不准家属来看,所以家属都不知道自己亲人埋在什么地方。(插路人走过、一阵白雾)
吴世根:我母亲天天都哭,我和我妹妹看到母亲哭的时候,我们两个孩子(和母亲)三个人抱到头一起哭,母亲眼泪都哭干了,当时这个苦讲不完。
压词:不久他的父亲又被一个抢东西的日本鬼子用刺刀活活戳死了。
词:苦难深重的中国人民不仅遭到日寇的血腥杀戮和蹂躏,还要经受日本飞机从空中投来的数年不绝的病灾大祸。
邱:这场鼠疫一直流行到1948年,光鼠疫死亡1940年到1941年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死亡了两千多人,那么1942年以后,日军再次在衢州进行细菌战,就不光是(投)鼠疫(菌),它还有霍乱(菌)、伤寒(菌)、痢疾(菌)、炭疽(菌),1942年以后就出现了鼠疫、霍乱、伤寒、痢疾、炭疽爆发流行,而且大流行,从城里到城外一直到农村,到偏僻山村都流行,这样子呢,到1948年统计受害的人大概三十万人,八年当中三十万人,死掉的大概五万人。
(地图叠火车、日机)词:灾难并没有完结,一个患病的铁路工人回家后死亡,此后鼠疫开始在义乌县和崇山村一带蔓延。
词:同一年里日本飞机也在这一带上空投撒了细菌。
(村子拉全)词:崇山村是一个有600年历史的古老村庄。1942年鼠疫大流行时,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死亡,全家死绝的就有18户。
(王选扫墓)词:这里是王选的老家。当年她的父亲就是从这里走出去参加了革命,成为上海地下党的重要领导成员,解放后是上海司法界很有名望的法官。
(一组村景)词:这里的村民淳朴善良,他们祖祖辈辈过着与世无争的农耕生活。日本军队的到来破坏了村里的一切。
王选在老屋门口讲:这个房子就是原来我祖父家的房子。我自己1969年知识青年又插队回到这里,1942年的时候村子里因为日军细菌战鼠疫,死了三分之一的人,其中包括我叔叔,他那时候只有13岁。我父亲在我小的时候给我讲过那场灾难,讲的时候他语气很沉重,我一直印象很深。到这儿插队以后,农民又经常给我讲,日本人的凶残,也讲那场鼠疫,那场鼠疫对我们这个村子来说,真是600年历史上唯一一场最大的灾难。
词:上了年纪的人都还记得。
光背老汉王庆善:日本飞机飞的很低,撒下烟雾一样的东西,从这以后村子里开始出现鼠疫了,飞机走后一两天,村里老鼠开始死了,然后人开始死了,我家先是我哥哥死了,后来我姐姐也死了,我们全家就逃到外地去了。
郑爱花:死了九个人(我丈夫)的爸爸,妈妈,叔叔,婶婶,死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一个晚上死三、四个,一天一夜都死掉了。
词:王晋华家死的人最多。
王晋华:我三叔也发病了,病前跟我伯父伯母一样发高烧,口干,想喝水,全身的淋巴结都肿大。他害怕了,跑到5里外的塔下洲村去找在那里酿酒的我爷爷,当天我爷爷就把我叔叔背到村外的一个破庙里,(我三叔)病越来越严重,当晚就死在那个破庙里了,结果这种病,连塔下洲村也传染过去了,塔下洲村也死了一百多人,一百零一个。
词:当过志愿军的村干部王锦悌家也死了6个亲人。(67岁)
王锦悌:(当时)全村整个人口是一千二百来人,发病有五百来人。整个死亡人数在两个月左右一共是三百九十四人。烧了房子的话是四百一十六间。
词:日军细菌部队不仅从空中投撒细菌,还在同年11月8日从地面突然包围了崇山村,欺骗村民说是来给他们治病,实际上是来对患者进行人体实验,采集感染性强的鼠疫菌。
王锦悌:全村的老百姓都集中到这里来,(日军)来检验的时候,(看)每一个人的淋巴腺发炎,(哪个人)已经很厉害了,结果(日本兵)就打了一个实验针,有七、八个是戴防毒面具,穿白衣的,像猪八戒一样的,其他的(日本兵)把全村守起来,道口,卫兵守起来,不准进来,重机枪就架在这里,不准任何人动。
词:这里是崇山村的林山寺,在1942年的11月,这里却成了日军用活人做实验的恐怖场所。
王焕斌:当时解剖就在屋里面,当年我才15岁,当时在我们村庄里,很多人因鼠疫生病了,当时的维持会里面,它通知,凡是有病的人送到这里来,(说)日本人给你们治疗。是骗的,当时老百姓不知道,老百姓就送来,送来之后,老百姓说是,一来这里打针,有的砍手臂,有解剖的,老百姓就不敢来了,后来日本人就公开去抓了,无论有病的没有病的都抓来。有个被解剖的,她叫吴小囡,她才十八岁,是个童养媳,长得很漂亮,就让她坐在板凳上面,就捆在一个板凳上面,后来用一件衣服把她的头包起来,包起来之后,日本人用刀就把她肚子解剖了,一解剖之后,吴小囡就喊叫得非常非常厉害,两个脚蹬得这个地都震动了,所有人都听到了。
词:现存史料中还有当时崇山乡乡长给义乌县县长的电报:
"日军将崇山村包围焚毁二百余户,计屋四百余间,约计灾民七百余人,损失一时难以调查。一般灾民啼饥嚎寒,哭声振(震)天,为吾义(乌)空前之浩劫。"(大火、冒烟、女人男孩尸体、妇女号哭)
词:据保存在南京中央第二历史档案馆的文献记载,对于日军飞机在陕北数十县投撒伤寒菌一事,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总指挥朱德、副指挥彭德怀通电呼吁全国、全世界人民,抗议敌寇施放毒气弹和毒菌屠杀我民众的暴行。1939-1940年,国民党政要钱宗泽、顾祝同、黄绍(?)等也纷纷致电蒋介石,报告日军派遣汉奸、并为各师团配备细菌中队投撒霍乱菌、鼠疫菌的情况。1942年3月17日,中国政府战时防疫处发出疫情公告,明确报告内蒙、宁夏、山西、陕西、河北、四川、甘肃等地已发生鼠疫流行。
词:原日本在华特务机关长大本清1942年被俘时供认:
(读画面:)日本在华北的北平、天津、大同等地都有制造细菌的场所,日军中经常配有携带大量鼠疫、伤寒、霍乱等菌科的专门人员,只要有命令就可以施放。
郭老:据我们调查,在我国二十个省份里头都用过细菌武器。用过之后据有文字记载的,档案记载的,是27万人,人民被它杀害。军队死的人数,因为军队不公布,所以无法统计。还有的传染开来的,还有第二年又发病的,也没有统计进去。所以这个数字要估计起来,几十万人是不稀奇的。
词:主动免费为中国细菌战受害者担任辩护律师的一濑敬一郎也这样认为:
一濑:细菌战是整个侵略战争中非常重要的一个部分,对当时的侵略起了很大的作用,在细菌战中中国的死亡人数有几十万人,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词:实际的死亡数字还在调查中不断增加。据日本有关方面研究,在日本天皇领导下有一支组织严密、分类齐全的生化武器研究及实战部队,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大的生化武器部队。石井四郎领导的2万余人仅在1938年到1943年间就获得过36次重大战果。
词:向东京地方法院提起诉讼的180位受害者只是中国无数受害者的代表。
王选:但是我们这些人代表的其实只是侵华日军在中国使用细菌武器造成受害(者)中的一小部分(人),极小的一部分(人)。
词:比如侵华日军驻北京1855部队研究细菌武器的罪行还未完全揭开;1942年香港鼠疫的原因也有待彻底查清;而云南保山等地遭受日军细菌战残害的事实也正在调查之中。当时贫弱的中国究竟有多少生灵遭到涂炭?恐怕很难有人说得清楚。而侵华日军留下的遗患,时至今日还在威胁着中国人的生命。
词:在抗战胜利以后的半个多世纪里,中国各地方政府大力开展卫生运动,各地的卫生防疫部门始终未敢停止监测工作。
除了发动群众消灭老鼠蚊蝇以外,华中、华东地区各省更是每年进行捕鼠验血检验跳蚤等工作。善良的中国人怎么也不会想到,多年来中国许多地方恶劣的卫生环境究其根源竟与日军细菌部队有关!
邱明轩: 通过六十年监测的情况看,现在我们还不能麻痹,因为在老鼠身上找到抗体,鼠疫的抗体,还找到印鼠客蚤,主要传播鼠疫的跳蚤--印鼠客蚤。所以我们对这个问题认为是一种潜在的威胁,一时是不可能彻底消灭的,所以我们讲到现在细菌战还给我们留下隐患,就是这个道理。一旦我们放松了防疫工作,鼠疫还可能重新在人间出现。
词:面对这样的滔天罪行,日本政府到今天还坚持采取不承认、不谢罪、不赔偿的态度,中国受害者怎么能够不悲痛、不愤怒!
陈知法:我现在想到我的爸爸、哥哥啊,心里很难过。如果我在有生之年,只要有一口气,也要到日本去打官司,一定要讨回公道,讨回血债!
何祺绥:我去年(1998年)到日本(出庭)的时候,婶婶就拉着我的手说,你一定要把我们悲惨的情况、把我的苦,我的苦是日本人害的,你要到日本去,向日本政府,向日本人民来诉说,要讨回公道,我们的人就这么白白死掉了吗
金祖池哭诉:我奶奶、妈妈、(我妹妹)都死掉了,白天不敢去掩埋,都是夜里偷偷摸摸地埋葬掉。日本人搞那么多罪恶,他仍然不承认这笔账。这笔血债,我有生之年(官司)我一定要打到底!
词:在这场旷日持久的跨国诉讼中,一些原告和重要证人已经不在了,包括十几年来不遗余力地支持中国受害者的美国学者谢尔顿.哈里斯博士。
词:很多老人去世前都把讨回公道的遗愿委托给下一代和他们的代表王选。
崇山村日军细菌战受害者、中国原告王旌昌的儿子王兴国:王选,我父亲等不到你了,他已经去世一百多天了。他当时嘴巴已经不会说话了,但脑子还是清楚的,他只是用手指了指,指了指桌子上,我就走过去看了后,才知道是他写的材料,就是这些他写的侵华日军细菌战的受害情况,日本政府到现在还不承认细菌战的历史事实,他心里想想感到很气愤,生前他口口声声说我气都气死了,气得脑子里血管都胀破了,这些材料都是他生前写的,(这么多调查材料写起来了),他的意思是叫我替他保管好这些材料,给他继承下去,他没有办完的事情叫我们替他办完,到日本打官司这件事情。他的意思是要委托你,崇山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都看着你,希望你替家乡崇山人出力,我们不懂日语又没有办法的。
词:60年时光流逝,60年饱受精神折磨和肉体摧残的中国受害者们,大多已是风烛残年,他们还能在有生之年伸冤雪耻吗?当务之急是抢救他们亲历的历史事实,这是为了对历史负责,更是为了中日两个民族的子孙后代。
王选:就是在我第一次法庭发言的陈述书里,我们原告团已经把我们大家一起达成的对于这个诉讼的我们的目的和我们的方针,都讲得非常明确,就是一个,寻求历史教育,我们认为这就是一个揭露历史事实,然后跟日本人在历史事实基础上培养对历史的共识,那么一个过程,而且是纪念受害者。
词:作为180名中国受害者原告的发起人所在地,崇山村自起诉以来,每年都要召开纪念大会。
王选:下面我用义乌话来讲。我认为今天开这个会有三个目的,第一个目的就是纪念死难同胞,我想问一下你们,这些死难同胞的亲人,忘记得了忘记不了?忘记不了!有没有信心打赢官司?有!只要团结起来,行动一致,我们一定会打赢这场官司。
众人呼口号:和日本正义人士团结起来!没有正义就没有和平!一定要为受害者讨还公道!没有正义就没有和平!和日本正义人士团结起来!受害同胞永远活在我们心里!
词:中国人用自己质朴的方式表达着心中的哀思与愤怒。这座碑亭里,黑色的石碑刻着白色的名字,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条无辜的生命。在这些死难者惨遭侵华日军细菌战杀害60年后的今天,全中国、全日本、全世界的人们终于听到了他们的亲人代表他们发出的正义的声音!这声音越过国界,越过海洋,传向四面八方!
字幕:请看第四集--《毒杀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