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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8月到中国上海、南京等地谢罪,2006年4月再次到中国谢罪。今年5月8日,69岁的日本僧人岩田隆造来到日伪统治时期辽源煤矿死难矿工墓前跪拜诵经、祈祷忏悔。 |
日本僧人岩田隆造在中国多地谢罪并祈求和平,自称此举是为实践自己追求和平的理想
■人物素描
岩田隆造,1936年出生在中国台北,父亲当时是台湾成功的宝石商人。小时候的岩田生活在一个优越的环境里。
岩田兄弟姐妹8个,他排行第五。在他的记忆中,父亲是一个善良的人,经常接济身边的亲戚朋友。1981年,当他为了“世界和平”的理想皈依佛门时,他承认有一部分是受了父亲的影响。
岩田有关中日战争的记忆,也仅仅是当大人们从收音机里听到天皇宣布日本战败的消息时都哭了的情景。1945年初,岩田的父亲去世,母亲单独支起了家庭。1956年,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长崎大学经济学部。1960年,他毕业进入长崎当地银行工作。1966年辞职开始周游世界。据岩田介绍,1996年后,他游历巴基斯坦、阿富汗、斯里兰卡等曾在战争中的国家。
6月3日晚9时30分,日本僧人岩田隆造从北京站登上去往扬州的火车,于昨日晨8时,到达扬州。
据《扬州日报》的记者吴先生介绍,这位69岁的僧人不顾旅途劳累,昨天拜访了一名81岁的民间收藏者,参观他收藏的抗日战争的史料。今天岩田将到扬州大明寺去祭拜鉴真大师。“为了表示虔诚,岩田称要水米不沾的绝食一天,以纪念这个中日文化交流的伟大人物。”
5月29日中午,北京达到入夏来的最高温度,33℃。烈日下,永定河边的柳枝无精打采地垂着。卢桥沟光滑的石路面反射着阳光,晃着行人的眼。桥的东侧,岩田隆造面对着日军曾入侵的方向,跪坐在黄蒲团上,敲打太鼓,嘴里颂着佛号,焚香磕头……
这天是他在卢沟桥绝食三天的第二天,除了一些饮料与水果外,他粒米未进。
随着太阳西移,阳光渐渐直射到桥的东侧,他前额被晒得通红,不一会儿,已看到汗珠从他脖子上淌下。下午4时,老人结束当天的行动,返回住处。
此前一年多时间,岩田隆造自费在南京、上海、武汉、重庆、西安、洛阳、长春、吉林、辽源、沈阳、哈尔滨、青岛、济南、天津等城市进行下跪谢罪。
住宾馆要擦完玻璃再睡
5月28日,岩田在卢沟桥绝食第一天。由于长时间的行走和露天打坐,他的衣服被汗水和尘土粘连。回到住所,岩田提着黑乎乎的领子,对记者做了个夸张的表情,然后穿上备用衣服,把脏衣服洗掉。
第二天出现在卢沟桥时,岩田的白色僧衣仍然干净。
岩田是个苦行僧,大多时候靠化缘果腹,住宿最多住100多元的宾馆。5月初刚到北京的时候,志愿者帮他联系宾馆,一听说超过150元,岩田直摆手,“NO,NO,NO.”他说着日本味的英文,马上走出宾馆。
5月底他再回到北京,为了节省,岩田前几日住在一位刚认识的朋友家里。朋友家地板不是很干净,岩田进了屋,先是皱眉,然后就找到一把还没泡开的拖把拖地。
岩田因长时间跪坐,弯不下腰,就直着身子使劲拖。“看到他干瘦的身体努力拖地,我都不好意思了。”这位朋友说,岩田绝食后,仍要坚持回家拖地,这位朋友就只好抢过拖把,把地拖了。
跟随岩田走了北方八个城市的志愿者小王介绍,岩田住宾馆的时候,看到房间玻璃有点脏,都要自己爬到窗口,擦干净了再睡。北京粤兴宾馆的服务员也证实,岩田住在这儿的时候,天天在房间里清理地面。
岩田生活很有规律,每天11点睡,5点起,每天早晚必做瑜伽,并且一定靠在窗户边做。年近七旬的老人,可以完成倒立拿大顶动作。绝食以后,虽然一直说腰疼,但他仍然坚持每天花一小时做练习。
吃完饭后盘中不剩粒米
6月3日,在北京开往扬州的火车11号车厢上,旅客郑先生被坐在他旁边的岩田吃面包的动作吸引。岩田吃完整个面包后,把塑料袋撕开,去舔袋子上粘着的面包屑。岩田笑着解释,这叫“禅宗食法”。
岩田在卢沟桥绝食的前一个晚上,他到一家小饭馆点了一盘套餐。“这会给我一些能量。”岩田笑着捋开袖子,露出胳膊,做了个展露肱二头肌的动作。
岩田吃得很慢,在把所有的米粒和汤汁吃完后,岩田端起盘子,贴在脸上,转着圈儿用舌头舔。“很好,很节约。”岩田笑着说。
岩田不懂汉语,只懂一些英语。在路上,有群众用汉语向他问好,他就用向记者学的一句汉语回答:“对不起,我不懂汉语。”在他辗转中国各地的行程中,除了一些热心的媒体记者会请他吃顿饭之外,其他诸如车票及住宿费都是岩田自掏腰包。
岩田希望日本人能听到他的声音,他也很在意日本媒体对他的报道。但与中国的媒体热情相比,在岩田的中国之行中,只有日本富士电视台表示了关注,但也没有进行播出。
岩田并不讳言他希望更多的媒体来报道他,因为这样,可以宣传他追求和平的理想。
小孩称他“知错就改是好孩子”
岩田很喜欢小孩子。走在大街上,只要看到小朋友,他就会眉开眼笑,一定要跟小朋友招手示意。他在卢沟桥谢罪时,折了很多千纸鹤。看到一个小朋友,他就微笑着把小朋友招呼过来,把千纸鹤送给他。“在日本长崎有很多这种纸鹤,它代表着和平。”
每到一个地方,岩田的身边就常围着一圈儿小朋友,向他要千纸鹤与另一种纸折的小跳蛙。为了这个,岩田要去超市买折纸,在北京他用了五包还不够,又撕了本子给小朋友们折。
同时,中国小朋友给岩田带来深刻印象。在北京谢罪时,一个小朋友用手抚着岩田的背说:“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岩田说:“我听到这个很感动。”
岩田去年8月15日在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向中国人民谢罪,岩田伏在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门前,绝食5天并忏悔祈祷。“有两个小朋友跑到我面前,问我,日本以后还会不会侵略中国。”岩田说,他听到这个话很震惊,他反思现在日本的教科书把侵略行为都淡化了,日本青少年根本不知道这段历史,加上日本右翼势力的发展,难保日本不会再次军国化。这两个小朋友的话更加深了他谢罪的决心。
岩田自称是“谢罪行脚”
岩田称,他刚开始关注的并不完全是中国,而是战火纷飞的中东、西亚。但去年四月,亚洲几个国家反对日本篡改教科书、小泉参拜靖国神社的呼声越来越高,让他把目光放到了中国和韩国。“责任是在日本,是过去的那些侵略行为造成的。”岩田认识到日本当局对战争的态度出了问题。据他介绍,在他上高中的时候,历史教科书有三四厘米厚,侵略中国的史实都在。但现在的年轻人对历史了解的太少了。
“如果中日韩友好,就能成为和平的重要力量。”岩田觉得日韩的文化都是源自中国,三国应该和平共处,所以他要到中国来,为中日友好祈祷。
去年8月,中国人民纪念抗战胜利60周年,岩田第一次自费来华,先后到北京、上海、天津、南京等地谢罪。今年4月18日,岩田再次来到中国继续他的谢罪之旅,乘火车与公共汽车,辗转了上海、武汉、重庆、西安、洛阳、北京、长春、吉林、辽源、沈阳、哈尔滨、青岛、济南、天津等城市。他两次到卢沟桥谢罪,这次绝食三天以表诚恳。“我代表一个日本人向中国人民谢罪。”岩田称他是“谢罪行脚”。
据他说,来中国之前,几乎身边所有亲戚和朋友都反对他的决定,觉得中国很“危险”。但他所到之处,都受到了很多不相识的人们的照顾。在上海,他曾经被一位老太太请回家盛情款待。这次在卢沟桥,每天回到住所也都是提着满满一大兜路人为他买的饮用水。在他看来,中国人和日本人长得很像,所以见面感到很亲切。
岩田去过韩国四次。“韩国的电视台、报纸大量报道了我。”岩田说。
一句话改变了他的命运
据岩田说,他26岁时,遇到了一个陌生的残疾人,对他说了一些不经意的话,使他改变了以后的人生道路。那个人说,你是国立大学的大学生,受到社会的恩惠理应报恩。你应该为世界,为人们做出贡献。这话让岩田思考了三年,他最后决定为了世界和平而献身。这期间,有不少人为他安排相亲,都被他谢绝了。
29岁的岩田辞了银行的工作。当时的岩田和同事关系处的很好,他来中国时,已经80多岁的原来银行的社长仍到机场为岩田送行。
辞职后,他开始用两年时间环游世界。在游历中,岩田接触了佛教,并且于1981年皈依了佛门。
不仅如此,岩田为了自己的理想,一直保持独身,岩田表示他对女性存有好感,有正常的感情需求,但害怕自己从事的事业会连累对方,所以在出家前也没有结婚。
自称曾去过几个国家倡导和平
“我对和平的追求,不是出于功利,甚至不是出于宗教,完全是出于自己的理想。”岩田说,他为了实践理想,多次到发生战争的国家去,在那里用自己的行动去实践和平。在岩田的护照上,有着他去巴基斯坦、阿富汗、斯里兰卡的记录。
据岩田说,上世纪90年代,在斯里兰卡内战中,他去宣传他的和平理念,得到了冲突双方的尊重。岩田在那从谈话开始,一步一步的与老百姓、军人、官员交朋友。“他们的政府接见了我。”岩田对自己的成绩比较满意。在巴基斯坦,岩田发现大家对他都很友好,他认为可能是他与中国人长得一样,这两个国家都是中国的友好国家。
岩田介绍,2001年3月,阿富汗塔利班政权炸毁了巴米扬大佛,他打算在大佛被毁的地方建立佛舍利塔。并于年底进入了阿富汗首都喀布尔。他得到了许可,可以建造佛舍利塔。
“这是个比较宏大的工程。”岩田说,虽然只是15平方米的小规模的佛舍利塔,但对他一个人来说,是很困难的。
日本驻华大使馆新闻官伊藤直人表示,他们也是从中国媒体的报道上知道岩田隆造的,与其本人并无交流,对他的具体言行也不好作出评价。他表示,岩田护照上的记录是准确的,也表明岩田确实去过阿富汗与巴基斯坦等国。
没有经济来源的行脚僧
在日本,佛教僧人作法事超度逝者,经济上都很富裕。
岩田从来不做这种法事,所以他没有收入。“我的经济很成问题。”岩田介绍,他的生活和行走完全来自于亲戚朋友的接济。对于岩田的事业,家人是坚决反对的。岩田称7个兄弟姐妹都不理解他的理想。
“虽然他们不支持我,考虑到我的年纪大了,担心我的身体承受不了这样的折腾,他们还是给我提供了一定的资金。包括我的侄儿侄女们。”
他此前所有的“和平之旅”都是在兄弟姐妹和朋友的支持下完成的。但是,亲人们也终于不堪重负,表示明年再也没有经济余力来支持他了。
岩田的其他朋友,像长崎大学校友会的会长等大学时代的朋友和以前的同事们很支持他,他的前上司滕原先生等都很了解同情他的理想。“他们支持我,但是明年就不知道了。”岩田称他做的事是“尽人事以待天命”。(本版采写:本报记者 徐春柳 实习生 曾嘉佳 白杰戈)
新京报 2006年6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