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当前中日关系的恶化,日本青年怎么看?在交往中,他们如何对待中国人?本期“北大学子看世界”的几位学子大多去过日本。他们以自己的亲身经历,阐述真实的想法与见解。

    对中国人都比较友善
  
   于悦:中日两国青年交流非常频繁。我在日本学习时,日本财团提供高额奖学金,我不需要为生计外出打工,这使我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学习。初到日本时,我不会日语,不少日本青年自愿来教我,陪我练口语。学校还专门有职工负责留学生起居,时常带我们到日本各地旅游,还会请到家里,做许多好吃的。
  
  冯全普:我曾在长野县饭山市的一个农村民宿,住在日本人家中。他们一家对我特别好,视若亲子,我也认女主人为“干妈”。邻居或朋友常送我东西,比如,自家地里产的黄瓜、茄子等。“干妈”的父亲曾是侵华日军,1943年曾侵入杭州,我曾感到很不舒服。日本青年很少在农村,都跑到城市去了。我离开时,乡亲们办了烤肉晚会送行。回国后,还有日本朋友寄来礼物,非常友善。
  
  夏维勇:在日本,常有朋友请我到他家去,介绍父母和亲戚给我,逢年过节会邀请我吃饭,送我礼物。尽管他们全家政治观点偏左,反对右翼,但我们在交往中基本上不谈政治,都只是谈个人关系。
  
  冯全普:的确,日本青年很愿意和中国人交流,也很友善。不过,似乎总有种强烈的距离感。在交往中,我们通常会有种默契,即对当前中日关系的敏感问题保持沉默,以此维系双方的友谊。比如,有位交往甚密的朋友请我赏樱花。大家兴致很高,他就为我唱歌助兴,他唱带有尊崇天皇色彩的日本国歌《君之代》。我心里很不舒服。但我也没说什么,就唱《义勇军进行曲》回赠。他知道那是中国国歌,但不带任何评价,接着赏花依旧。我的感觉是,这种沉默并非是好事,不利于作为群体的国家间交流。
  
  对历史的固有认识很难改变
  
  柯金花:我曾接触过日本一个对华友好的群体创价学会,他们大多数人都比较反对对历史不负责任的态度,认为小泉参拜靖国神社是没有道德没有常识的做法。但为何还选小泉?他们说,日本的经济发展需要小泉这样的人。其实,关于历史,只有那些和你交往甚密的日本青年才会与你交谈。他们坦言,日本教科书歪曲史实,但中国史书难道没有吗?他们对历史事实很模糊,不太相信日本在南京屠杀了30万人。很多人还反问,日本人不也受到伤害了吗?比如,宫崎骏电影《再见萤火虫》就描述了二战末期,一户日本家庭父亲参军,母亲被炸死,兄妹死于非命的悲惨故事。
  
  于悦:我曾与一位日本青年争执。他的辩驳可能很有典型性。他们很反对中国人经常把日德放在一起比,认为德国对犹太人屠杀是有意识、有组织的,而日本人从来没有想要把中国人杀尽,许多伤亡都只是战争行为。对于靖国神社问题,许多年轻人相信,按日本传统,他们的祖先死后会变成神,不管他们做过什么事情,他们死后日本人都会把他们当成神来拜祭,和战争、战犯无关。这是日本文化传统,需要其他国家理解。有些日本青年甚至认为,中国应该向日本学习。日本在二战中遭受过美国空袭和原子弹轰炸,日本人从不记恨美国人,那中国为何不能这样呢?这些历史观,一旦形成就很难改变。还有个例子,在日本天皇生日聚会现场,老人比较多,青年却较少。有日本学生告诉我,天皇就是个老大爷,接着就不说了。可见,日本青年的历史观是简单的。
  
  冯全普:许多日本青年不爱学历史,思维呈直线型,当然容易走极端。他们对历史的看法首先来源于教科书。日本扶桑社的右翼历史教科书,虽只有不到1%的学生在使用。但是,扶桑社有钱,教科书更新快,有大量应试材料的总结,很受青年学生喜欢,许多参加大学考试的青年学生都会去买。所以,潜移默化中的影响非常大。再就是受媒体影响,日本媒体对中国负面报道多,经常骂中国。所以,日本青年并没有受到正确的历史教育,长此以往,他们就只知道发动过战争,但对谁是谁非不置可否。我有个外务省的朋友,每次与他谈历史,他都只说,那都会过去的。
  
  夏维勇:其实,两国学生对战争本身的共同认识是有的。但深入讨论后发觉,两国青年都是从本国宣传和受教育的背景出发,阐述自己的历史观。
  
  日本青年的兴奋点不在中国
  
  冯全普:很少遇到日本青年当面指责中国。许多青年会把中国视为机会,而非威胁。比如,我一位30岁出头的朋友是大超市课长,中国的发展给他提供许多机会。不过,对于中国,日本青年的态度有两大特征,一是中国对于日本来说只是普通国家,兴奋点不在中国,而在欧美等西方强国。这可能与他们对中国的传统偏见有关,比如有朋友竟怀疑中国人会不会用数码相机。二是很少谈中日关系,更关心个人权利。比如,他们不在乎石原慎太郎等右翼的反华厥词,只要右翼能维护其权利即可。
  
  柯金花:前段时间,日本一所普通地方院校学生到北大来交流。我是较能调动气氛的人,但当时来交流的学生却漠然。后来想想,日本青年也分为精英和非精英,后者通常都比较关注自己,没有国家感,和他们交流,他们会觉得日本已发展到一定规模,上了轨道,除了美国,没有国家比他们更好,在国家发展上无需个人操心,人生的快乐才是最重要的。在生活上,他们发觉自己在日本家境一般,但比起中国却要好一些。从这点看,日本青年的确很少关心政治,不像我们那样常常在校园里评说天下。
  
  于悦:许多日本青年来中国前印象挺好,但来中国后,发现飞机晚点,航空公司不赔偿损失,旅行社麻烦很多,超市要存包等等,对中国的印象就大打折扣。
  
  冯全普:青年人是日本国内思想最活跃、对时代感知最迅速的。在当前中日关系背景下,日本年轻人对中国印象不好是正常的。这和整个社会对中国的印象有关,但某种程度上,也与他们在中国不良际遇有关。
  
  日本学生大多有特长
  
  柯金花:我所接触到的几乎所有日本青年都有一两项特长。我的一位日本朋友,其貌不扬,学习也很普通。但是,交往后才知道,他在学校里吹了11年小号,后来在中学里又去橄榄球队,还参加过国家级的比赛。他的书法很差,到大学里才开始练书法,几年后,就小有名气,成为大学书法学生代表来华访问。这与家庭教育有关,但更与大学社团活动相关。我们许多学生社团都只有形式,没有实质。而日本则不同,每个社团都有教练,专门负责培训。现在,两国大学教育的硬件可能相差不多,但软件差别却很大。
  
  冯全普:日本每个领域都有一个精英圈子,他们非常努力和敬业,而且互相提携。每个人都像螺丝钉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这一点我们中国人应该向他们学习。日本青年承诺的事情一般都能做到,而且他们有很强的公益心,比如,每一座留学生楼都有数位志愿者,协助管理人员组织留学生的活动,帮助外国家属,工作一丝不苟,比如,擦海报栏,搬桌子等等,事情虽小,却细致入微,很让人感动。
  
  向真:我曾与日本一些名牌大学学生交往,印象中日本青年英语很糟糕,但接触后发现,很多人在高中的时候都去美国交流一两年,英语比中国学生熟练。在一次中日韩三国学生合作完成项目过程中,我感觉日本学生非常务实,非常严谨和刻苦。在休息的时间,我可能上网与国内的同学通信,韩国学生就与同伴出去玩,而日本的学生一直在网上查阅资料,打印材料,精神高度紧张。在活动中,日本大学生的经费通常是自筹,有的是通过打电话寻求企业赞助,有些大学生甚至通过自己在企业打工,让老板把自己的工资作为赞助投入活动中来。活动中有很多大学低年级的志愿者,为这次活动提供服务,他们每天只睡3-4个小时,每个人都特别卖力,毫无怨言。我一直感觉,日本这个民族有很强的上进心,工作投入,很多地方值得学习。
  
  (夏维勇、于悦、冯全普为北京大学-早稻田大学联合培养的博士研究生;向真、柯金花为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本科生。本次座谈由郭凡录音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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