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有皇帝,日本也有皇帝。在古代的等级制社会中,中国皇帝和日本天皇都处于“金字塔”的顶端,都实行世袭制,这是一样的。可是,两国皇帝也有迥异之处:中国的皇帝坐不长,若从始皇帝算起,中国的皇帝共有三十六姓,长命的王朝如汉、唐、宋、明、清,都不过二三百年,短命的王朝如秦、隋不过两世,王莽的新朝则只维持了十几年。日本天皇则不同,自从传说中的神武天皇开创天皇制,二千六百多年来,天皇一脉相承,从未改姓,以至今日。
反差何以如此之大?
原因不止一个,但笔者以为主因在权力的虚实上。
在中国,皇帝是最高的实际的统治者,对臣民有生杀予夺之权。因此,中国的皇帝无一例外地都是专制者、独裁者。而皇帝专权必然妨碍重臣的野心,也必然会在执掌朝政的过程中犯下种种错误甚至是重大罪责,甚至必须为臣下的罪错承担责任。于是,皇帝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社会矛盾的聚焦点,长年处于风口浪尖之上。臣民对这种专制帝王所表示的“忠”,一半慑于威力,一半出于功利,而非发自内心。这样一来,中国的皇帝表面上权倾天下,威风八面,实际却是暗流汹涌,风雷震荡,一旦昏庸腐败,或滥施暴政,矛盾激化而不可调和,皇位要么被重臣篡夺,要么被人民推翻;即便是殚精竭虑,也难保重臣宠宦大将军们不对皇座龙袍朝思暮想,垂涎欲滴。中国古代接二连三的王朝更迭就是这么演变而来的。
在日本,情形大不相同。天皇不是实际的统治者,而只是一个象征。天皇的隔绝尘世,一来不妨碍重臣掌握实权,控制朝政;二来无实权就不会犯什么大错,也不会成为社会矛盾的焦点,这样有利于维护天皇制的长久性和国民对天皇的精神信仰。于是,皇统绵延不绝,皇恩浩荡不息,久而久之天皇也就被神化为日本统一与永存的超凡脱俗的象征,近乎宗教信仰。比如,日本最早的和歌集《万叶集》中有这样的诗句:“天皇本是神,早住云霄上。今又上云雷,筑庐营卧帐。大王本是神,早住云雷上。宫殿隐云间,今朝来拜望。”对天皇的效忠就是对日本国的效忠,效忠天皇成了每一个日本国民义不容辞的义务和责任,甚至不惜献出生命。日本天皇一脉相传,万世一系的主因,大概就在于此。
两相对比说明一个道理:强者短促,弱者长久。古人有“衿壮死暴”的说法,意思是说,身体强壮的人常常会突然死去。而相反的情形是,一些看似病弱的人,自知没有金刚钻,就不敢揽瓷器活,又注意身心疗养,反而在病病歪歪中活得长久。人类社会如此,动物界也一样。猛虎、雄狮、大象看似势强,其实脆弱,如今都成了重点保护对象;生生不息、绵延不绝的,倒是那些在犄角儿旮旯里不引人注意的小蚂蚁们。